1.去世的爱人
何羡去世的时候,程渡正在家里切菜,一刀偏下去,险些将食指的肉削掉一块儿。他皱着眉找出医药箱,将纱布和消毒药水拿出来,很快便将伤口料理好了。
瞧着被包成个大粽子的手指头,程渡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儿,觉得还是何羡包的好看。
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,时针已经指到了“12”这个数字——何羡说好十点就回来的,他们已经两天没见面了——都怪那该死的特殊任务。
然后,他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。
在以后数个难熬的日日夜夜里,程渡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天、那一时刻的场景。每一帧记忆都像是动作极慢的电影,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。
那放在桌子上的手机,铃声是最近很流行的《see you again》;桌布是淡蓝色的,上面还有一小块油污,是何羡吃灌汤包的时候不小心漏出来的;电话里医生沉痛又小心翼翼的声音,他甚至可以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:“何羡家属是吗?您的丈夫在执行任务时不幸被一颗流弹击中,子弹正中心房……”
但是,在那一瞬间,他却突然记不清何羡的脸了。
这是他们交往的第十年,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,何羡几乎占据了程渡二分之一的生命,他早就不再是另外一个单独的个体了,而是变成了程渡身体的一部分,他的心,他的骨,融入血液之中。
可现在,有人突然告诉他,何羡死了,他放在心尖尖上捂着的宝贝死了。
程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医院,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过了死亡通知单。他的大脑浑浑噩噩,眼前的事物走马灯似的略过一遍,似乎离他很近,又似乎离他很远。
等到他的意识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,已经是两天后的深夜。
整整两天没吃东西,程渡的胃已经饿得没了感觉,他扶着墙站起身,觉得脚下每一步都在飘。厨房里有白天烧好的热水,那大概是何羡战友的杰作,程渡隐约记得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跪在自己身前,流着泪说些什么,可他不想理他,一点儿也不想。
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水喝了干净,程渡才觉得身体里有了些力气,他慢慢踱步至阳台上,把晾好的衣服收起来。
何羡不喜欢洗衣服,每次都是偷偷把衣服塞到自己的脏衣篓里,想起过去的趣事程渡忍不住笑了一下,可唇角的弧度还没扬起来,眼泪就掉下来了。
他抱着何羡的衬衫,跪在地上失声痛哭——那是他这三天里头一次哭出来。
常言道心里的苦太多时,哭出来便会好受些。可程渡几乎哭背了气也不曾觉得心里的悲伤减轻半分,就在他快要喘不上来气时,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尖叫。
那声尖叫几乎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,听者几乎可以感受到其中巨大的恐惧,饶是程渡一个铮铮男儿也感到不寒而栗。他抹了把脸,站起身向外看去,只隐约看到角落里的一个黑影。
这个小区年岁已久,很多保安设施跟不上现代化的节奏,住在这里的人更是什么都有,乱得很,再加上尖叫声只响了一瞬便停止了,程渡便没有多想,事实上他也没有任何心思去想别的事,只把何羡的衣服一一收好,接着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,就那么抱着他的衣服流了一夜的眼泪,最后不知什么时候才睡过去。
他睡得并不安稳,梦里全是何羡的身影,一会儿笑着抱住他说这不过是一场梦,一会儿又血淋淋地站在他的身前。程渡一会儿哭一会儿笑,直到被敲门声吵醒。
两眼酸涩无比不说,还肿的很厉害,他抱紧了何羡的衣服,并不想开门。
可敲门者似乎有着极大的耐心,一声声不紧不慢地敲着,颇有不开门不罢休的趋势。无奈之下,程渡只得抹抹脸,站起身走到门关。
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时,他心里想,这是谁来了?
自己的父母远在国外,早在出柜时便断了联系;何羡的战友已经来过了,他们有任务在身,不可能在自己这花费太多的心思;这座城市也没有什么熟人或者老同学……那么,现在敲门的人,是谁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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